大家好,我是朱家安,我在中正大學念哲學研究所博士班。我這學期修的唯一一門課是後設倫理學。後設倫理學討論道德的主客觀問題,以及道德語句的規範力,是很核心的倫理學。我從大學時代就對這個領域很有興趣,但是過去基於選課考量,一直沒有修。
這門課的時間在週四,我問了一下修課同學們,多數人決定不去上課,有人已經自己email給老師請假。
我撥了老師的電話。老師說,他相信自由主義,也同意學生有罷課權、老師有罷工權。我說我目前還沒確認所有人都不上課,他說他目前尚未行使罷工權,所以當天仍然會在教室。
我想,即使老師在教室等,最後大概也是無法上課,因為這一週輪到我的一個學長報告,他前天剛剛被警察抬出行政院廣場,非常生氣,明天要繼續來參與活動。
這兩天,大家的心情都很沈重,因為我們從網路和各種媒體看到行政院的暴力鎮壓。
我們看到警察為了讓手勾手的民眾散開,用警棍架住人的脖子,我們看到警察用盾牌砍腳,甚至看到警棍打人。
這也是為什麼,蔡正元在臉書上讚賞警察,說付了這麼輕的代價,就可以完成清場任務的時候。我真的想拿警盾,去打蔡正元。
但是我們也必須注意,其實是有很多人民,他們同意蔡正元的說法。
這些人會說,佔領立法院違法在先,鎮暴警察本來就是國家用暴力對付犯法者的機制,所以這些暴民遭到暴力對待,也只是剛好而已。
這個說法有什麼問題?
首先,各位朋友,你們這幾天關心這件事情,可以說是上了好幾堂的公共語言學,在你到現場之前,你會看到網路上有人說,立法院周邊都是暴民,但是你現在到了現場,你有看到暴民嗎?
集遊法會告訴你,不比立法院,行政院周遭是禁止未經許可的集會遊行。所以違法,但是,你違法,就代表警察可以打你嗎?
在這個現場,大家大概都覺得不行,但是在警察打人是否合理這件事情上面,你要面對的不是現在坐在你旁邊的人,而是那些認為行政院驅離OK的的。我們該怎麼說服他們?
我們哲學上有一種思考技巧,我現在跟大家分享,希望可以幫上忙。
想像一下這個情況:-----
有個人,他對行政院很不滿,他自己大概也說不出來什麼具體的緣由,反正他就是很生氣。於是一天晚上,他帶了回收家電用的鎚子,一個人破門闖進行政院,打算大肆破壞。
他的舉動驚動了警衛,前來阻止的警衛沒有被鎚子打到,但是在衝撞中被玻璃割傷。
這個人為了躲避警衛,在辦公室橫衝直撞,直到鎮暴警察到達現場。
警察訓練有素,很快奪下重鎚,暴徒眼見反抗無望,舉手就地坐下,拒絕移動,想轉換成被動抗爭。
警察見狀圍了過去,開始痛毆連踹,把他打成你在蘋果日報上面看到的,昨晚被丟出來的民眾那個樣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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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個故事裡,你覺得警察的舉止合理嗎?我的判斷是,一直到犯人繳械,應該都算合理。但對於沒有攻擊意圖、也沒有攻擊能力的人,即便他是擅闖公府、破壞公務的現行犯,我們大概都不會允許警察在制服他之後,還動用私刑圍毆。
現在,我們把這個假想狀況,拿來看現實對比看看:連帶著武器闖入公署,意圖破壞的人,在放棄攻擊之後,警察都不應該打他了,更何況是行政院廣場上靜坐的民眾呢?
(這個假想案例的後續討論,可以參考我的臉書:http://goo.gl/gyeO41 )
然而,不幸的是,事實上我們可以確定警察打人的狀況,比我們從媒體上看到的,還要多,還要激烈。
因為警察在暴力驅離群眾之前,先把一種人趕出了行政院廣場:記者。
我看到報導,說警察把記者趕到行政院圍牆外,手段粗暴,有記者被打。我看到警政署官方表示,事先驅離記者,事為了記者的安全。但是現場對記者安全有威脅的,好像就只有警察不是嗎?
警察驅離完記者才開始驅離民眾,都可以被拍到這麼多打人和濺血。想像一下,如果這些記者的新聞自由沒有被警政署侵犯,如果這些記者好好的在現場全程錄影,他們會拍下多恐怖的畫面?
你可能會問,為什麼警察要打人?就算民眾不自己走,不能抬走或拖走嗎?我聽過一個說法,說這是很實務的考量。警察需要儘速清場,而一個一個抬實在太慢,所以警察把剛剛在你身邊的人拖到盾牌後面,讓你聽到他的慘叫和求饒,接下來,你發現你的手腳開始發抖,你就會自己起來走了。
警政署說驅離行為一切依法行政。但是,藉由恐懼,控制人的行為,這不是依法行政的定義,而是恐怖主義的定義。
各位,這就是政府怎麼對待像你們一樣的靜坐群眾。而政府對待另外那些,沒在現場的鍵盤鄉民的方法,就是隱瞞事實和欺騙。他們把記者趕走,他們說警察沒有打人。
政府隱瞞事實和欺騙,這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。這些隱瞞和欺騙,基本上就是大多數社會抗爭的起因。大家回想一下樂生,回想一下洪仲丘,最後,回想一下這次我們討論的黑箱。
這些謊言造成的傷害非常大,它不但誘導人民做出錯誤的判斷,而且也剝奪了人民和政府的溝通。你想想看,台灣有那麼多社會運動,我們真的有把握說,每個社會運動都是建立在正確的判斷上嗎?
我們沒有把握,因為人是會犯錯的,而錯誤需要別人幫忙指認和糾正,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民主和言論自由。
但是,現在台灣的情況是,就算運動者(不管是故意還是不小心)釋出了錯誤的訊息,政府出來指正,也沒有人會相信政府,因為政府已經是放羊的小孩。在這種情況下,政府已經失去了和社會溝通,讓我們更能了解實情的能力。
有人可能會說:當然有人相信政府啊,我的媽媽、我的鄰居、某些臉友,他們就很相信政府!
我同意,但你有沒有發現,你跟這些很相信政府的人,越來越有溝通困難和情緒爭執?這就是政府這些年來說謊,造成的第三個壞結果:台灣人民的對立。
我們生氣政府隱瞞事實,所以我們今天在這裡表達意見。但是,對於我們的表態,政府的應對措施,就是掩蓋更多的事實。
這樣的政府,你能信任它嗎?
在很大的程度上,我們的政府失去人民的信任和支持,而它面對這件事情的方法,是製造更多謊言、暴力,和對立。
你知道,一般人通常在網路上面講話比在現實生活中嗆。身為一個哲學部落客,我從來沒有在網路上說過這麼激進的政治意見。但是,我現在要講,如果有人發起罷免總統,我會支持。
引用自"朱同學"的臉書發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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